英国脱欧的影响：经济分析的视角

黄有光

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温思敏讲座教授

英国23日就要对是否脱离欧盟进行全民投票，结果应该很快就会知道[大约中国时间星期五下午两点]。本文先对结果做一个非专业的预测，然后对如果英国脱欧的影响进行经济分析。

笔者不是预言家，也不是研究政治学或英国的学者，对公投的结果的预测，完全是非专业的，很可能比读者的要差很多。

根据民意调查，1978-1984年是脱欧派领先，1984年以来绝大多数时期是留欧派领先。今年2月以后，脱欧派回升。在一个星期前，根据多数民意调查，支持脱欧的已经略微占多数，但在上星期支持脱欧的英国女议员被枪杀后，民意已经有些改变。这大概包括对死者的同情与对凶手的反感。另外，许多名人的支持留欧的言论也应该有相当作用。因此，笔者现在的主观预期的可能性是，五分之四留欧，五分之一脱欧。

上星期由于投资者与投机者担心英国脱欧（英文简称Brexit），全球股市连接几天下跌。这星期，随着留欧的几率的提高，股市已经连接几天上涨，包括在执笔时（22日下午），亚洲的股市多数上升，包括韩国、香港、深圳、上海等（但日本略微下跌），可见市场也认为脱欧的几率显然下降。

如果脱欧，有什么影响呢？作为研究经济学的，笔者针对经济方面的影响来讨论。先用传统经济学的分析，下文再讨论传统分析不足够的地方。

与英国脱欧关系最大的传统理论是关税同盟理论。这理论的两个主要结论是：1。从一个有贸易壁垒的世界改为一个完全没有壁垒的世界，或一个全球性的同盟，是一个改进。2。一部分国家成立关税同盟，有促进贸易的正作用，也有转移贸易的负作用，从全球的观点，净作用不详，须要根据具体情形而定。

英国加入欧盟[这也可以理解为英国与欧盟成立一个包括两者的同盟]，促进英国与原有欧盟国家之间的贸易，但会转移英国以前的贸易。例如，英国以前从A国进口X物品，这很可能从英国与全球观点都是最优的。但加入欧盟后，却从欧盟内的B国进口这X物品，这就是一种贸易的转移，很可能不是最优的。

英国如果退出欧盟，会减少与欧盟国家之间的贸易与其他经济关系（投资与旅游等），多数有所损失。但也会减少原来那些不利的贸易转移，因而也有改进的地方。净利弊不确定，也依赖于脱欧后的具体安排。

传统的贸易与关税理论是基于完全竞争的假设，没有考虑包括报酬递增（投入加倍产量增加超过一倍）等复杂因素。实际经济中，厂商与整个经济都有很大的报酬递增，包括亚当斯密与杨小凯所强调的分工的作用。 报酬递增加强贸易与规模的利益。 在有报酬递增的情形，经济分析复杂无比，没有明确的结论。不过，如果不要求精确的数量模型的论证，用一些常理的推论，可以说这多数会加强关税同盟对贸易促进的作用的重要性，因而使英国脱欧的弊大于利。这也是全球市场的判断，才会有上星期股市下跌，而这星期上升的结果。

如果根据英国的具体情形的分析，多数经济学者也得出英国加入欧盟利大于弊。英国脱欧对英国与欧盟双方都不利。这个大体一致的看法的程度是很高的，比对很多其他问题的一致性都高。 （见Chris Giles 本月21日在Politics & Policy 上的论述。） 有关数据包括，英国在加入欧盟之前是G7 中成长率最低的，而加入后，是最高的。OECD今年的分析也认为脱欧会对英国造成长期的重大损失。

支持脱欧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可以比较自由地控制移民。然而，移民实际上对本地人有利，至少是在没有重大社会不和谐的情形，至少在经济作用上是有利的。很多人认为移民减低工资，也没有实证根据。（参见笔者《从诺奖得主到凡夫俗子的经济学谬误》。）

如果加上脱欧造成的不确定性、须要进行另外自由贸易的谈判等交易成本、骨牌效应等作用，脱欧的成本会更加大，尤其是对英国本身。

如果明天（23日公投当天）股市没有大变化（估计的多数可能），则如果公投结果是脱欧，亚洲股市以及欧美股市应该会大量下跌，因为大致没有被预期的坏结果出现了。而且，金融市场通常会超额反应，股市下跌的程度多数会大于英国脱欧对世界经济的实际影响。脱欧有利有弊，净利益虽然是负的，但英国的重要性已经不太大，如果只考虑实质经济层面，世界经济完全可以承担脱欧的打击。不过，金融市场的短期反应受心理因素影响更大，不能排除触发一场小型金融危机的可能性。然而，多数不会有重大的危机。

如果脱欧而造成股市大跌，笔者认为是投资与投机者进场的机会。不过，很难把握何时进场，因为过度反应的程度可大可小。 如果笔者知道何时进场，笔者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，哈哈！

2007/8年全球股市下跌时，笔者与当时在Monash大学的一位同事都为自己已经进场买入股票而沾沾自喜，哪知2008年9-12月大跌？

本文于6月23日首刊于《观察者网》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