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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永年教授于829日《资本主义与生育危机》一文,论述各国的生育危机的罪魁祸首是资本主义,笔者于96日《生育危机不能怪资本主义》一文,驳斥这观点。最近生命科技工作者关明先生于1020日的《生育危机话因果》一文(下称《关文》),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,论述“资本主义并非生育率低下的必要前提条件”,显然支持笔者对郑教授文章的驳斥。

不过,在评论笔者的文章时,《关文》却说:“该文在就成本利益计算与生育决定的关系上,无疑是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新颖的、学术上的视角。但是,文章其实并没有很好地解决什么是导致生育率低下的原因这个问题。”

这说得没有错,不过,拙文并不是要回答“导致生育率低下的原因这个问题”,而是要说明生育率太低,与资本主义大致没有重要关系,而这与《关文》的数据是一致的。其次,拙文是要解释,个人家庭的决策造成生育率低下,为何从整个社会的观点,可能是一个问题。

笔者提出的主要因素是,个人的决策,大致忽略了孩子将来的快乐,而从社会观点,尤其是当生育率远低于可以维持人口不大量减少时,将来人们的快乐不容忽视。

笔者也很同意《关文》关于“生育率是一个涉及诸多因素的果”的看法。不过,笔者很不同意《关文》的最重要结论:“一个更具压倒性的外在因素影响到生育率……就是成熟社会……在成熟社会里,成为社会意义上的‘成人’的成长周期,要比成为生理学意义上的成人的生长周期来得漫长……一个十八九岁就进入生育的群体,与一个二十七八岁才进入生育的群体,在数理统计学上,生育率差异应该是不言而喻的。”

如果生育率的低下,是平均一个成年女子只生五六个孩子,低于八九个孩子,则《关文》的上述重要因素,可能有很大的关系。不过,现在各国的生育率低下,是一个女子,平均只生约1.25个孩子,不到能够维持人口不减少的约2.2个孩子。

对于这种生育率的低下,与《关文》所说的因素几乎完全没有关系。试想,即使30岁才进入生育期,到40多岁的可能生育的年龄期,还有十多年,如果要生,多数可以生五六个以上。笔者的两个女儿出生的日期相差只有16个月。十多年,可以生很多个孩子。

只生不到两个孩子,肯定主要是生育的意愿很低,而不是生育期很短。因此,拙文所强调的关于生育的决策,依然很重要,虽然影响这生育决策的因素很多。不过,上次的拙文与本文都没有想要详细讨论所有的重要因素;这些因素真的很多,也很复杂。

笔者要强调的另外一点是,即使资本主义导致生育率低下,我们也未必应该“怪”资本主义。如果一位已婚女子某甲找不到工作,本来想要生孩子,但某乙帮忙她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,她因而决定不要生孩子。这样的情形,某甲肯定不能怪某乙害她少生孩子,因为乙增加了甲的选择机会,是甲决定不要生。

同样的,如果市场经济与经济增长提高妇女的教育与工作机会,而使生育率减少,则根据关明先生与笔者的逻辑,可以说市场经济至少部分导致生育率低下,但我们也未必应该“怪”市场经济。提高妇女的教育与工作机会,有很大的利益,即使是生育率低下,也可能应该用其他方法来提高生育率或维持人口不大量减少,而不是放弃妇女的地位与市场经济。

资本主义与市场经济的定义未必完全一样,但根据多数用法,有很大的重叠性。笔者偏好用“市场经济”而不是资本主义。在市场经济下,并不是只有资本家才得利。参加市场经济下的合作生产与互惠贸易的资本家、经理、技术人员、职员、工人、消费者等,甚至对市场经济的运行提供法治基础与补充市场不足的政府人员,都能从市场经济中获得大量利益。

把市场经济叫做含有贬义的,至少有偏见的“资本主义”,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受到有很大误导性的马克思主义的影响(详见拙作《经济与快乐》中关于剥削论的文章)。

尤其是中国,在邓小平正确的改革开放后,把中央计划经济大致改为市场经济。这改变是使中国能够在38年间,让实质人均国民总产值增加22倍的主要原因。在获得市场经济这么大的利益后,还对所谓的资本主义有这么大的偏见,可见错误的意识形态的重要作用。我们应该客观些,像关明先生一样,多看数据,不要被这种有重大偏见的意识形态所误导。

作者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温思敏讲座教授

本文首刊于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,2017112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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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有光

黄有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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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有光:父母原籍广东惠来县。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,毕业于槟城韩江中学(1961)、新加坡南洋大学(1966)、悉尼大学(经济学博士, 1971)。曾在澳大利亚Monash大学任教授(1974-2012)与荣休教授(2013开始)。现任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Winsemius讲座教授。于1980年被选为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。于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最高荣誉 - 杰出学者。在经济学、哲学、生物学、心理学、社会学、数学、宇宙学等学术期刊(包括AER, Economica, EJ, JET, JPE, RES, SCW)发表两百余篇审稿论文。兴趣与贡献包括: 中国经济问题,福祉经济学与公共政策,提创福祉生物学与综合微观、宏观与全局均衡的综观分析,与杨小凯合作发展以现代数理方法分析古典的分工、专业化与经济组织的新兴古典经济学。近著:《宇宙是怎样来的?》,2011;《从诺奖得主到凡夫俗子的经济学谬误》,2011;《快乐之道: 个人与社会如何增加快乐?》,复旦大学出版社,将于2013中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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